最近两天，网上热议的是北京活鱼下架事件。活鱼突然从各个超市下架，原因莫名其妙。有说上级通知不让卖的，有说已经卖完了的，有说鱼缸装修的，总之就是没有活鱼卖。

北京各大超市突然不卖活鱼，流言四起，却没有部门人员出来解释。（网络图片）
北京各大超市突然不卖活鱼，流言四起，却没有部门人员出来解释。（网络图片）

各种传言、段子开始满天飞。一个说法是某些活鱼肚子里出现了“大楚兴，陈胜王”的布条，这显然是段子。另一个说法是北京周边鱼塘重金属污染严重，活鱼有毒，吃不得。后一个说法一本正经。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似乎都没错，而每个人却都不是很光彩。首先，商家显然在撒谎。这种撒谎并没有触犯法律。其次，政府迟迟不出面澄清，但这一次，政府也没有像其他维稳事件一样在主观上隐瞒真相。消费者一味地拿各种段子进行调侃，几乎放弃了对自己的权益的维护。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居然没有哪个部门出来解释。真相居然是网民通过各种信息推断出的──国家食药监局要对北京活鱼进行大检查，吓得所有超市宁可不卖。因为超市知道，自己卖的鱼肯定是不合格的，只要接受检查必被罚款，“罚款友情价”估计是五万十万起步。为了避免被罚，干脆不卖活鱼。

此次，消费者的态度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前，苏丹红、毒大米、吊白块、甲醛白菜等食品安全事件爆发的时候，消费者都很愤怒，以各种渠道、各种语言来谴责毒食品供应商。特别是三聚氰胺毒牛奶事件，消费者对三鹿奶粉的痛斥，达到一个高潮，事件最终以三鹿奶粉公司被破产兼并而结束。就连兼并三鹿奶粉的北京三元食品公司，也受到质疑，认为其趁火打劫，接受肮脏资产。

在此次活鱼下架事件中，消费者几乎没有表现出愤怒。甚至在网上出现了一大波为泄密者、活鱼提供商的“支持”。此次国家食药监局对活鱼进行检查，未必是与超市进行表演。消息显示，北京出现了大量有毒活鱼，食药监局真的是因为看到问题严重而要进行检查的。但消息被走漏出去，并且是大面积泄密，导致几乎所有超市都作出活鱼下架的应对。许多网民对于泄密者、活鱼提供商是“支持”的，其逻辑是：与其让政府官员通过检查推卸责任，并且将巨额罚款收入囊中、一举两得，还不如让政府得不到这些。反正我们所有的吃穿用度没一个是合格的。我们早已百毒不侵，过一天是一天，哪天死那天算。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恐怖的状态。

稍微读过一些书的人，大都知道“塔西佗陷阱”（即TacitusTrap，得名于古罗马时代的历史学家塔西佗）。就是指当政府部门或某一组织失去公信力时，无论说真话还是假话，做好事还是坏事，都会被认为是说假话、做坏事。这个卓越的见解后来成为西方政治学里的定律之一“塔西佗陷阱”。

在中国食品安全这个问题上，政府有关早已经陷入塔西佗陷阱。无论他们做多少工作，都无法赢得信任，更不要说赞誉。塔西佗陷阱还不是最严重的。在此次活鱼下架事件中，消费者不仅是不信任政府，也不仅是调侃，而是宁愿去“支持”坑害消费者的无良商家。消费者疯了吗？是进入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他们怎么能与无良商家站在一起？

事实是：消费者没有疯，而是被无数事件教育得清醒了。以前，每当有毒食品事件爆发的时候，总会有政府官员信誓旦旦地承诺要严惩无良商家，总有一些无耻的食品专家在媒体上教育消费者如何辨别毒食品。现在，消费者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去辨别、对抗铺天盖地的毒食品。消费者开始反思：我们为什么要供养一个政府？既然供养了政府，为什么这么多毒食品需要我们自己去对抗？

中国消费者对毒食品经历了几个阶段。先是吃惊、愤怒，然后是谴责。后来，消费者发现愤怒与谴责都没有用，于是进入第三个阶段，“编段子”。此次活鱼下架事件中，消费者干脆进入到“倒戈”的第四阶段，其特征是消费者开始恶搞，为作恶者喝彩。就好比在有中国队参加的比赛中，中国观众开始为对手加油，为对手进的每一个球喝彩。

这背后是彻底的绝望。

目前，中国几乎所有的食品都不能令人感到安全。绝望的消费者终于明白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责任去辨别无处不在的毒食品。在中国的政府部门仍然不肯承担责任的局面下，中国食品安全问题已经转化为官民对立的问题。

作者： 王思想

2016-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