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唐山——在2月份的一个寒冷下午,松汀钢铁有限公司白棕两色的庞大建筑沉默地矗立着。唯一的生命迹象来自把守在这片建筑门口的几名保安,来自那名头发蓬乱的中年男人。他站出来对想要进入工厂的人大喊,“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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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沉闷的工业城市,松汀原是最大的钢铁厂之一。此时它陷入了停产,成为中国经济放缓的一个受害者。厂里的工人——很多数月没拿到工资,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下了岗,自生自灭。昔日年产500万吨的钢铁厂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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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货运列车从松汀钢铁厂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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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辆卡车停在松汀钢铁厂门口。
 
三个月后,沉默被打破。卡车在松汀的各栋建筑之间隆隆行驶。成行的汽车停在厂外。拐角处,浓烟从一座高高的烟囱里冒出来。
 
松汀起死回生了——对中国和全球经济而言,这却是个坏消息。
 
这家工厂的情况显示出,在调整放缓的中国经济方面,北京面临着怎样的挑战。中国迫切需要淘汰许多行业里不必要且不盈利的产能,以便将经济转向更富效益的领域。
 
中央政府多次承诺要应对这个问题。单单在钢铁行业,中国领导层今年就曾宣布,至2020年计划削减至多1.5亿吨的钢铁产能——减幅比日本整个钢铁行业的规模还要大。
 
然而,就像松汀的情况所显示的,哪怕是关掉最有问题的工厂也困难重重。
 
在地方层面,共产党干部和商人有时会让包括钢铁厂在内的冗余工厂继续运营,以保持财务和社会稳定。钢铁厂雇佣着大批员工,关门的话可能导致大规模下岗。中国的计划会裁掉大约50万炼钢工人。
 
北京希望,从冗余的钢铁厂等人员臃肿的企业下岗的员工能在更健康的行业内重新就业,尤其是服务业。但好几名松汀工人——他们要求不具名,因为希望还能被厂里重新聘用——抱怨,在步履维艰的重工业把持的这片地区,自己几乎找不到新工作。不少人很快就在生活上遇到了困难,有些甚至开始诉诸公开抗议活动——这正是中共官方最担心出现的社会不稳定状况。
 
对劳工骚动的顾虑,加之对关闭工厂会加重中国大型银行坏账负担的担忧,令关厂的步伐减慢。据估计,去年中国永久关闭的钢铁厂不及整体钢铁产能的2%。同一时期,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产能处于闲置状态。
 
“目前没有切实的政策或计划可以在近期内解决这些问题,”评级机构惠誉(Fitch)驻香港的董事翟璐(Laura Zhai)说。“产能淘汰不会马上实现。”
 
难以去除的钢铁产能还导致北京与华盛顿之间产生摩擦。对于大批廉价钢铁从产能过剩的中国工厂涌入全球市场,美国和欧盟都采取了强烈抗议的态度。作为回应,华盛顿针对一些中国进口钢铁产品征收了高关税。
 
“在一系列出现产能过剩的部门,包括钢铁和铝业,实施大幅减产的政策,对维持国际市场的运转和稳定是至关重要的,”美国财政部长雅各布·J·卢(Jacob J. Lew)上周访问北京期间表示。
 
当地政府网站的数据显示,松汀雇佣了大约6000名员工,是该市规模较大的私有钢铁厂之一。随着新住宅和基础设施建设陷入停滞,钢铁价格大跌,松汀随整个行业一起遭遇困难。工人们表示,自2015年初,他们就开始无法规律地拿到薪水。那一年的部分时间,该厂的一部分设备停产,管理层开始裁员。
 
现年45岁的C·F·史(C. F. Shi)是这群不幸工人中的一员。此前,她在松汀钢铁厂工作了21年。她要求不要使用全名。去年9月的一个上午,她到厂里时,看到老板把一片片折起来的纸放进一个盒子里。盒子在房间里一个接一个地传下去,每个人都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来,只有抽中的纸条里面标有记号的人可以留下来继续工作。
 
史女士没有抽中,于是她被解雇了。厂里既没有给她补发五个月的欠薪,也没有付遣散费。这令她几近崩溃。“都想过上吊自杀,”她说。
 
去年11月14日的上午,工人们像往常一样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却听到经理通知他们工厂要无限期关闭。汇丰银行(HSBC)去年12月的一份报告显示,这家亏损的钢铁厂无力向当地供电局缴纳一项费用,于是被迫停产。
 
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工人透露,一些员工开始讨要薪水。当时松汀欠了他们大概六个月的工资。其中一名工人称,有15名工人爬到公司其中一栋建筑的房顶上,威胁要跳楼,数百名受到惊吓的职工在下面看着。
 
工人们表示,绝望之下,数百名松汀员工去年11月在地方政府大楼前举行了抗议活动,讨要拖欠的工资,但也无济于事。因为地方上新的工作机会很少,一些下岗职工很快陷入赤贫状态。
 
史女士的丈夫也失去了他在松汀的岗位。夫妇俩找不到稳定的工作,不得不省吃俭用,好养活两个年幼的孩子。他们一家人生活在离松汀的工厂不远的一栋漏风的混凝土房子里。她和丈夫有时什么也没得吃,只有大白菜。
 
“我们就连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满足不了,”史女士说。
 
从2月末开始,一些工人开始接到以前经理的电话,请他们回去工作。他们得知,工厂部分恢复了生产。
 
其中的原因并不明确。行业专家表示,其他一些老板重启工厂是为了获利。最近钢铁价格的跳涨——被普遍归因于中国新一轮的信贷热——与建筑业的好转也助推了工厂所有者的这一决策。
 
中国研究公司“我的钢铁网”资讯总监徐向春表示,保住工作岗位亦是一个主要的考虑因素。“对政府和企业来说,就业是最大的问题,”他说。“所以这些企业采取了各种措施来盘活资本,给工人提供工作机会。”
 
这个行业的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据债券评级机构惠誉估计,钢铁行业的债务规模或许多达6000亿美元。这么大的债务负担,加上产品价格低迷、需求疲软,令整个行业陷入亏损。中国钢铁工业协会表示,去年其成员共计损失645亿元人民币。而在2014年,这些企业获得了共计226亿元的利润。
 
“即便没有政府的推动,市场环境也会淘汰更多产能,”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钢铁行业分析师蕾切尔·张(Rachel Zhang)说。“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因为松汀是一家私人企业,所以它不对外披露财务细节。公司拒绝了本报的置评请求。
 
因为可以重返工作岗位,工人们就感到很高兴了。4月底,这家钢铁厂开始重新运转时,史女士做回自己原来的工作,尽管薪水有所减少。她还是会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眼下她希望自己的运势可以随松汀一起重振。“至少两个孩子的生活水平有了提高,”她说。
 
来源:纽约时报
 
2016-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