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周来，中国房地产企业碧桂园在投资的大型项目——“森林城市”——遇到了大麻烦。

8月27日，马来西亚首相马哈蒂尔公开表示：森林城市项目不得向外国人销售，马来西亚政府也不会向在这里购房的外国人发放签证。他说：“我们反对的理由是，森林城市这个项目是给外国人建造的，而不是给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人没有能力去购买这个项目的房子。”

马哈蒂尔的这一言论让已经在森林城市购房的业主——尤其是中国业主——坐立不安。在中国大陆的海外置业与移民网站上，人们十分关心马来西亚的政策是否发生了转变，原本打算前往马来西亚购房的潜在客户纷纷表示，将暂时搁置投资计划。

马来西亚的媒体和网民也就马哈蒂尔的表态展开了讨论，支持者认为，“森林城市”项目造成大量移民涌入，成为一种变相的殖民，政府应该予以制止；反对者则认为，碧桂园与马来西亚政府有投资协议在先，政府换届导致了政策的反复无常，将会影响到外国投资者的信任和信心。

中国中产阶级的海外家园

“森林城市”是中企碧桂园颇具野心的海外投资项目，整个“城市”建造在马来西亚与新加坡之间、属于马来西亚柔佛州的4个填海岛屿上。除了商业住宅以外，该项目还包括酒店、商业街、沙滩公园等其它配套设施，计划总投资1000亿美元，建设周期约30年。“森林城市”建成后，将可容纳70万人口。

碧桂园在当地找到了颇具实力的合作伙伴，森林城市项目的34%股权为前柔佛苏丹家族所拥有。该项目于2015年12月开始推广，得到了时任马来西亚首相纳吉布的支持。纳吉布于2016年3月宣布，将“森林城市”设立为免税区。

自2016年初开始，碧桂园在中国大陆和港澳地区大举推出房地产投资广告，先后拿下央视、凤凰卫视黄金时段的广告资源、以及新浪、腾讯等主流门户网站的黄金广告位。其核心卖点是：“新加坡旁”，永久产权（后被披露实际上为99年产权），价格远低于中国一二线城市，升值空间巨大，以及投资者可办理马来西亚政府早已实施的、类似永久居留权的“第二家园”计划。其中，马来西亚“第二家园”计划具有程序简单，办理快速等优势，以及子女教育费用低廉、医疗设施先进等其它优点。

正是由于这些卖点，森林城市吸引了众多中国中产阶级的注意力。新加坡《海峡时报》（Straits Times）报道，截止去年年底，在已经出售的1万8千套房产单元中，三分之二的买家来自中国大陆，而马来西亚本土的购房者只占五分之一。

危机不断

尽管有柔佛苏丹家族做为股东，但是从开工之日起，“森林城市”就不断遇到各种各样的挑战和争议。首先，当地居民质疑该项目没有进行公开的环境评估，指责填海造岛工程侵蚀了他们的渔场。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规划系的研究生威廉姆斯（Joseph Marcel R. Williams）对森林城市进行了调查研究后，于2016年发表过一篇论文，指出这样规模的大兴土木将影响到周边地区的海洋生态，并认为柔佛苏丹帮助该项目绕过了环境评估等监管程序。

虽然森林城市建在马来西亚一侧，但人工岛屿所属水域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共有水域。在新加坡政府提出抗议后，新马两国达成协议，森林城市项目的规划面积缩减了30%。即使如此，“森林城市”仍然受到各种非议，包括房屋质量问题，以及抬高了当地房价、致使马来西亚本地人无法承受等问题。当然，还有当地渔民的抗议，碧桂园最后不得不对渔民做出了约1500万美元的补偿。

2017年初，为了防止人民币贬值而引发的大量资金外流，中国实施了外汇管制措施。相当一部分中国购房者无法将资金转移出境，使得“森林城市”的销售额大幅缩水，从2016年的200多亿人民币，跌落至不足70亿。碧桂园随后将销售重心从中国大陆市场转向东南亚其它国家。

然而，“森林城市”所经历的所有挑战都不如这次马哈蒂尔带来的危机来得严重。早在竞选期间，马哈蒂尔就将矛头指向了“森林城市”，他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森林城市”将是一块外国人聚集的地方，早晚会影响到马来西亚主权；这样的项目并未给马来西亚带来制造业发展和就业机会，甚至会打击民族商业；“森林城市”破坏环境，不如直接建成森林……

9月2日，马哈蒂尔在结束访问中国大陆后不久，就在一次大会上表达了自己坚持打击森林城市项目的真正原因。他说，现在的中国人有知识，勤奋并且精明，如果开放几百万中国人移居马来西亚，马来人很难与他们竞争。

各界的反应

马哈蒂尔的“禁售禁签证”言论引发了轩然大波。中国马来西亚商会主席方维城（Will Fung）律师在接受《南华早报》采访时表示：“马来西亚仍在努力吸引外国投资者，包括中国投资者，马哈蒂尔这样做可能会向这些外国投资者发出错误的信息，并起到与国家经济政策相反的结果。”

一些马来西亚人认为：马哈蒂尔与柔佛苏丹早年就有嫌隙，此番打击森林城市项目，是马来国内政治斗争的体现。马来西亚媒体《当今大马》（Malaysiakini）发表文章指出：马来西亚需要外国投资，马哈蒂尔不顾国内经济，却在玩政治。根据马来西亚法律，土地出让和规划的权力在州政府手里，马哈蒂尔直接干涉柔佛州批准的项目，有越权的嫌疑。

马来西亚人在社交媒体上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一部分人对森林城市招引外国居留者表示不满，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马来西亚“第二家园”计划是马来西亚政府实施已久的政策，投资房产的外国人拿到的是长期多次往返签证，并不表示他们想成为马来西亚公民。

鉴于争论越来越激烈，马来西亚首相署和柔佛苏丹很快做出了澄清。柔佛州官员表示，“森林城市”已经为政府缴纳了近8千万美元的税收，给当地企业带来了超过1亿美元订单。

首相署表示，马哈蒂尔的话被误解了，马来西亚政府并没有对满足入境条件的外国人加以任何限制，对外国人购买房产确有一定的限制条件，但是这些限制条件都是公开信息。马来西亚房屋与地方政府部部长祖莱达（Zuraida Kamaruddin）说，首相关于“森林城市”不得向外国人售卖房屋的言论是其个人观点，并未形成实际有效的政策法令。

祖莱达9月6日对媒体表态说，马来西亚政府正在考虑，为森林城市项目设定外国人配额。柔佛州政府提出了70%房屋出售给外国人，30%留给马来人。但联邦政府的意见是，外国人的比例还要下调，且马来人购房要享受至少15%的折扣。她表示，具体比例将是多少，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正在讨论中。

祖莱达还补充说：“购买房产并不能够保证自动获得居留权，从来就没有这回事。”

作者：朱诺 来源：美国之音

2018-09-11